官僚主义灾难:以平民视角来看东汉时期的西羌叛乱
冷炮历史2020-02-06 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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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羌作乱是东汉皇朝所面临的巨大统治危机。过去的观点多从羌人视角出发,讴歌他们不畏强权、揭竿而起的勇气。近年来,又有学者从气候因素入手,试图以其他途径梳理这段历史。
但后人只有站在汉朝最普通平民立场,重新审视东汉的治理体系,才能收获最真实的痛彻领悟。
1 洋相百出的表现
普通的羌乱竟让帝国丝毫显现不出体量优势
对命如草芥的编户齐民而言,东汉朝廷在羌乱中的低能表现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其震撼程度,足以可令从不思考的老农都怀疑人生。表面上富有四海的帝国,竟不能发挥庞大体量,以泰山压顶之姿一举荡平对手。反而要经过频繁苦斗才艰难取胜。如赫赫有名的大将段颎,就曾在一年内与羌人交战180次。如此高强度的军事作业,足以让寻常之辈的精神彻底崩溃。
其次,曾创下勒石燕然伟业的所谓强汉,竟无法遏制羌乱的恶性蔓延势头。西羌造反本应只祸及位于今日西宁一带的河湟流域。但到东汉中的中期,距离更远的凉州多郡和关中也陆续成为前沿。等到汉桓帝登基,旧都长安也暴露在羌人的兵锋之下。甚至在群山环抱、易守难攻的巴蜀,也出现了反映羌乱、带有“鸿芦拥十万众平羌”字样的石刻壁画!
东汉时期的河湟 凉州与关中区域
事实上,造反的羌人势力算不上强大。但朝廷竟为之花费巨资,弄得自己也立刻元气大伤。大部分西羌久居边疆,生产力发展较为低下,有的人连像样兵器都拿不出来。据《后汉书-西羌传》记载,不少羌人是拿着竹竿、木板和铜镜奔赴战场。况且羌人自身的组织能力低下,连匈奴集团那样以单于为共主的原始国家机器都不存在。说好听点是部落联盟,不客气就足以算为乌合之众。东汉为摆平这帮蟊贼,仅在安帝时期就花费240亿钱,到汉顺帝时又追加了80亿。直到桓帝当政,还要再投入至少44亿做军费。纵使百姓不断替这种财大气粗鼓掌叫好,并心甘情愿的为国接盘,还是会被沉重的负担所彻底压垮。就连身居高位的官员,也有人被吓破了胆,在朝堂之上一再呼吁放弃凉州!
结果,无论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农民,还是会死记硬背孔孟经书的幼稚儒生,都无法理解这些吊诡现象。他们要么因走投无路而相信张角鬼话,要么只会以一腔热血换来党锢之祸的铁拳。总之都是在惊恐中浑浑噩噩,偶尔才因事变间隙而感叹岁月静好。
羌人的组织水平 远不如老对手匈奴
2 文恬武嬉的帝国
东汉对军事里的限制 造成了战斗力集体下滑
羌乱难平的直接原因在于作战失利。但军事问题的根源,则是东汉皇朝的一再加强集权,从而导致整体上下的文恬武嬉、政治黑暗与效率低下。
先前君临天下的西汉,并非人畜无害的善类。如自汉武帝开始,君主就频频破坏中枢决策机制。不仅打压丞相权力,还以尚书等侍从亲近为“中朝”专断国事,使得以丞相为首的外朝只能奉旨照办。民间财富也屡遭朝廷收割,迫使普通农民不堪官府压榨才纷纷投靠地方豪强。但朝廷为争夺户口,也会对豪强大族狠下杀手。但仅就军务而言,产出不少能坐镇核心的“中朝将军”,且大都具有一定的军事历练经验。地方郡国也有些许兵权,以经过选拔的材官骑士为主力,负责维持地方秩序。官府的办公效率虽受有技术条件制约,却仍堪称高效。每当中央发出文书,少则7天多则1个月,就可传达到青海或西域等边陲。
西汉朝廷虽残暴 却也有相对高效的方面
东汉却将以上残存优点都消磨殆尽。从军阀手中夺取天下的光武帝刘秀,为消除割据隐患和坐稳江山,对地方军制施行了釜底抽薪式打击。直接取消了材官骑士建制。不少地方武装哪怕部署在同洛阳相距万里的越南北部,也被皇帝直接收归中央。但收兵权绝不意味着重视军务,因为自邓太后摄政起,军事话题就在朝堂沦为犯忌讳内容。
受这种大环境影响,军事长官们的职业素养自然要一代不如一代。汉武帝时就已设立的长水、射声等北军主官职务,竟在东汉成为纯儒禁脔!过去被视为国之重器的中朝将军,也逐渐失去军事色彩,日益朝着文官化方向迈进。级别低于将军的校尉名号有所增加。实质则是高层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能力下滑,只能转而用大量小部队去维持治安作战。
东汉皇帝的大权在握 使得军队能力迅速下滑
逆向演化的最终恶果,便是宦官干政与阉人掌兵。本已十分集权的西汉“中外朝”决策机制,到东汉发展为“内外朝”建制。宦官就是决断国运的“内”,尚书反倒靠边成为“外”。以三公为首的职业官僚系统,则以此类推的被进一步边缘化处理。至于攸关百姓生死的军务,自然也要被深宫之内的阉人粗暴干涉。这类中枢腐化还导致行政效率的一落千丈。发展到东汉末年,区区一个更改年号的普通诏令,在公布9个月后都未能从洛阳传达到蜀地。
明白了上述这段历史,就不难理解堂堂大汉为何会在羌人叛乱面前束手无措。但对边郡平民而言,洛阳朝廷毕竟是天高皇帝远,宦官、外戚集团颁布的恶政也总得有人执行。所以,地方长吏才是造就羌乱大祸的更直接凶手。
东汉自邓太后摄政起 日益轻视军事
3 昏聩残暴的长吏
靠豪强支持起家的东汉 对地方限制非常厉害
当代人对东汉社会的实际状况普遍存在巨大误解。20世纪30年代,著名汉学家杨联陞先生著成《东汉的豪族》。至此,东汉豪族社会说便成为主流意见。使人们相信东汉时的地方势力雄厚,在很大程度上架空了地方官府乃至朝廷权威。可随着更新材料问世,旧有成见已需进行修正。
根据20世纪90年代出土的长沙走马楼吴简,学者们惊奇地发现,豪强势力在相对缺乏中央管控的三国都实力有限。广大基层社会仍处在极端的非宗族化状态。那些必须靠宗族力量横行乡里的豪强,实则远没有过去所想象的那般强大。换言之,在东汉一朝,全社会仍处在官府的有力控制下。所以平头百姓在羌乱爆发时,难以投靠豪强获得举族自保。只能寄希望于地方长官,并因他们的表现却而大失所望。生长于西部、目睹家乡惨状的今甘肃镇原人王符,就在《潜夫论》里对地方长吏的斑斑劣迹进行过揭露。
地方长官的无能残暴 要边区毫无自保能力
众所周知,边郡长官对羌人的剥削压迫,是羌人起义的重要导火索。但王符在《潜夫论》里指出,长吏们对普通汉人边民的压榨同样令人发指。他们或巧取豪夺,或杀人灭族。造成不少百姓活活饿死,许多家破人亡的妇女被迫沦为奴婢。对编户齐民而言,羌人虽也会抢夺财物,但却是来去如风。始终骑在自己头上的长吏,祸害才是远远甚于羌乱!
虽然边郡生态脆弱且土地贫瘠,但对安土重迁的汉人而言,毕竟是自己祖坟所在的家园。每当羌人袭来,他们的抵抗热情普遍很高。可脑满肠肥的边郡长官只会作威作福,一遇危机便屁滚尿流,想着逼迫边民随自己往内地逃跑。为此,还不惜使用手头并不充裕的武力,去强拆边民房屋和毁坏田中作物。最后,不少边民没死在羌人手上,反被长吏折磨的失去产业与流离失所。几个边郡经此折腾,必然开始人口大减、经济萧条,羌乱自然日趋严重。
地方官无法自行拱卫 却有能力迫使人民离开家园
换言之,边郡百姓虽穷苦愚昧却不是懦夫。但残暴无能又横插一脚的地方长吏,活生生摧毁他们的自保能力!故王符在其作品中程痛心疾首地大呼:此非天之灾,长吏过尔!
本不难平定的羌乱,就这样被深入骨髓的恶性集权与官僚主义作风放大。逐步膨胀为祸害深远的边陲大患。凶恶的地方官,则在汉末蜕变为杀人如麻的军阀。这些现象也并未因三国鼎立和西晋建立而绝迹。类似的剧本在后来还再度上演,成为影响力更为深远的永嘉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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