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格达的歌姬——关于女奴

本文摘译自Fuad Matthew Caswell的The Slave Girls of Baghdad: The Qiyān in the Early Abbasid Era
女奴
阿拔斯王朝的奴隶可以大体分为两大类型,即家奴和奴工。略去后者不谈,女性家奴则可进一步分为两个子类型:一种是严格意义上的“家政女奴”,比如说那些下厨和做其他家务的奴隶(多是印度人或非洲黑人);另一种则是拥有“娱乐”(如性爱、音乐、作诗)价值的女奴,她们之中更因姿色受宠者会被安置在寝室中。这第二种女奴又能再分成两个子类型:一种是单个男性主人的私有财产(比如无论是否会演唱或编写诗歌的姬妾),另一种就是典型的“绮艳”,尽管她们属于私有财产,但从事着在公共领域演艺的服务。公开露面表演使后者赢得了影响力与名声,也获得了淫荡滥情的恶名。市场上最抢手的绮艳是来自欧洲的斯拉夫人(saqāliba)。她们在幼年时便被奴隶贩子单独挑选出来进行教育,以便长大后能说一口不带异族口音的阿拉伯语。她们的家庭往往因为养不起孩子而直接把她们卖掉,甚至送给奴隶贩子,因为对于这一类奴隶而言,她们还有可能通过受奴役赢得更好的前景,这一点是存在诱惑力的。少数因相貌美丽和智力超群而脱颖而出的女奴会继续接受为期数年的强化教育,以便能够在巴格达或其他阿拔斯王朝中心城市获得社会高层的青睐。在训练期间,她们会习得“娱乐”(tarab)与“文化”(adab)方面的技能。后者包括《古兰经》与诗歌的知识,以及不同水平的写诗技巧、悦耳演唱的技能和弹奏乌德琴的技巧。如此多才多艺的绮艳能够在她主人(偶尔是女主人)举办的公开或半公开文化沙龙中吸引众人的目光,也常常在以自己冠名的沙龙会场独领风骚。从这种身份上看,绮艳有点像是古希腊的交际花(hetaira,复数为hetairai),她们善于发挥辩才与同时代的受教育男士巧言妙辩,甚至可以举办自己的酒会。但显然在两者之间有一个重大的区别——绮艳的身份也是奴隶。一位名叫奥斯曼·达拉勒('Uthmān al-Dallāl)的奴隶掮客描述了将一个女奴“教养完成”的理想模式: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是好货,那么理想的方式就是九岁时把她领进门,带她去麦地那过三年,再去麦加过三年。待十五岁时带她来伊拉克,到时候她不光天生美貌,更是增添了麦地那女人的气质、麦加女人的温柔和伊拉克女人的文雅。这样的女奴,你就是把她藏在眼皮底下都嫌看不够。
据记载,阿卜杜·马利克·本·马尔万('Abd al-Malik b. Marwān)曾提到,柏柏尔女奴最适宜生育、拜占庭女奴最适宜服务,波斯女奴举止礼仪最佳。对穆萨·卡齐姆(Mūsā al-Kāzim)来说,绮艳因才思敏锐而值得怜爱,这一点上她们比大部分自由女性都强。

女奴的拍卖目录
以上描述与教育或礼仪教养之下形成的“品格”特质有关,而且有普遍的适用性。就身体特征而言,奴隶市场则根据商品的不同民族来源及其特点进行了评估。我们发现伊本·布特兰(Ibn Butlān)就曾在一份事实上是奴隶拍卖目录的文献里进行了此类评估,其中他提及了不同民族女性的大体特点,以下为部分摘录:
印度人:身材好,肤色偏深,非常美貌,皮肤明显泛黄,呼气甜美,娇美但易老,忠诚且可爱。
麦地那人:肤色深,身材匀称,口才和仪态俱佳,有魅力且善于调情。
麦加人:温柔有女人味,手腕柔软,肤色白皙而有点偏淡棕色。
塔伊夫人:肤色暗金,留辫子,非常活泼、开朗,喜欢玩闹。
柏柏尔人:大部分肤色黑,也有一些肤色较白;顺从、忠贞且活力十足。
也门人:和柏柏尔人与麦地那人相似,又有麦加人的女人味;通常相貌可爱。
赞吉人:缺点很多:肤色黑,相貌丑,牙齿尖,不太惹人怜爱。
阿比西尼亚人:大部分身材修长柔软,有些很容易花钱大手大脚,不擅长唱歌跳舞。
努比亚人:和黑人相似,自我放纵且娇气。
突厥人:肤白貌美,眼睛虽小但迷人,容易生气。
拜占庭人:生着长直金发,蓝眼睛;顺从且可爱。
亚美尼亚人:如果不是因为双腿生得粗壮可怖的话,她们也很可爱;身体强健有力。
上文中提及的麦地那、麦加和塔伊夫女奴一定都出身非穆斯林。另外,奴隶贩子也经常用人工手段来改良奴隶的先天条件:
到卖出时,肤黑阴郁者变得春光明朗,扁平的屁股变成丰润的美臀,肥胖的肚腩变成曼妙的腰肢,恶臭的口气变成甜美的馨香,这种事竟如此寻常!他们还将蓝色的眼睛用眼影粉涂抹得深邃昏黑,让灰黄的面庞泛起红润,让干瘪的脸颊变得丰满,让薄唇变得饱满多情,让脸上的绒毛消失干净!他们还把金发染黑,把鬈发捋直,让稀疏的头发变得密集!他们还能去除纹身、麻斑、雀斑和疤痕!这种事竟如此寻常!

色彩的深浅
对所有女性都适用的是,阿拔斯王朝早期的总体审美取向是倾向于白皙红润的肤色。女性会使用一种名叫“古姆拉”(ghumra),由藏红花为主要原材料制成的霜或油膏作为化妆品来亮白肤色并增添气色,尤其在面色不好时更会如此。但也有一些人更喜欢黑人女性:比如巴尔马克家族著名的黑人女奴黛娜尼尔(Danānīr)就受到了拉希德哈里发的特别宠爱。另外,贾希兹将女奴最受欢迎的特质归纳为“中庸”,即既不太瘦也不太胖,容貌形态协调一致,比如说生了一双小眼睛和一个大鼻子就不行。据贾希兹观察,巴士拉的女奴是最有价值的,举例来说有穆苔艳(Mutayyam)、白德尔(Badhl)、阿丽卜('Arīb)和莎莉娅(Shāriya)。他还将女奴与鸽子相提并论——拿斯拉夫女奴和白鸽相比,赞吉女奴和黑鸽相比。女奴与鸽子的对比十分有趣。竞速赛鸽,或不如称为城市竞技赛鸽,往往会从屋顶被成群放飞,是一项极受欢迎的竞赛运动,且同绮艳一样,最上等的赛鸽往往价值连城(一只上等赛鸽可值五百第纳尔金币),比赛的要点在于引诱对手鸽群中的赛鸽破坏阵型并加入己方鸽群。巴格达至今还有一座鸽子市场(sūq al-ghazil),位于鲁萨法区的阿拔斯王宫遗址附近。
由于奴隶贸易范围十分广泛,产生了巨量利润,政府便设立了特殊的奴隶监管部门来规范市场。最著名且成功的奴隶贩子当属易卜拉欣·摩西利(Ibrāhīm al-Mawsilī)及其子易斯哈格(Ishāq)。他们在阿拔斯王朝早期最具盛名的人物中也榜上有名。易卜拉欣是一个优秀的音乐家、作曲家和诗人,同时也是歌手和音乐教师。他的家族可称之为那个时代的音乐学院。他的儿子易斯哈格是一位出色的作曲家,也拥有一副好嗓子。同时代还有两位著名的奴隶贩子,分别为歌手杜赫曼(Duhmān)和叶齐德·豪拉(Yazīd Hawrā'),易卜拉欣·摩西利与后者建立了商业伙伴关系,以便购入奴隶。在古代世界,培养奴隶是一个需要严肃对待的行业,或许也是奴隶经济中最具变化性的一环。易卜拉欣与易斯哈格专精于选购年轻女奴。他们会教育女奴歌唱的原则,还会全面地培育她们,以便她们适应宫廷或大贵族家宅内的生活。他们也会“调教”他人委托的女奴。据易斯哈格记载,他的父亲最喜欢那些皮肤白皙或呈浅棕色的女奴。他会完全避免接触黄皮肤的中国人、黑褐色的印度人和信德人,以及黑皮肤的非洲人。
在阿拔斯社会中,许多女奴拥有巨大的名声与影响力,其中一些甚至成为了哈里发的姬妾和母亲。一些身居高位的女奴之所以能够避免其影响力招引来的迫害,乃是因为她们大多缺少家庭纽带。尤其曼苏尔哈里发就对那些拥有家庭纽带的女奴严加防备。当海祖兰(Khayzurān)被带到麦加作为女奴出售时,商人把她推销给了曼苏尔。曼苏尔便仔细审问她,问她是哪里人:麦加人,她答道,但在杰拉什长大。据海蒂(al-Heitty)记载,她是一个出身于也门杰拉什的希腊裔,作为女奴被带往麦加贩卖。哈里发又问她有没有任何亲属:“除真主外就没有了,”她答道,“我的母亲没有生别的孩子。”曼苏尔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便将她送给了儿子马赫迪,告诫他这个女孩适合做姬妾;马赫迪非常喜爱海祖兰。待她为马赫迪生下两位王子,穆萨和哈伦之后,海祖兰才大着胆子承认自己在杰拉什还有家人,包括母亲、兄弟和两个姐妹,阿斯玛(Asmā')和莎莎尔(Salsal)。马赫迪便派人迎娶了她的两个姐妹,其中贾法尔·本·曼苏尔(Ja'far b. al-Mansūr)迎娶了莎莎尔,生下了祖拜达,她后来嫁给了哈伦·拉希德哈里发。马赫迪解除了海祖兰的女奴身份,说道:“你为我生下了两个儿子,我将他们都定为继承人。我不想让你继续做奴隶了。”于是,母亲的解放也连带着提高了两个儿子的地位。

为女奴命名
由于奴隶没有正式的家谱,她们便经常被赋予一些有关魅力、欲望与价值的描述性词语作为名字,比如玛哈布芭(Mahbūba,被爱者)、穆菈德(Murād,被渴求者)以及阿玛尔(Amal,希望),这些名字大部分避开了阿拉伯贵族女性的传统常用名,比如法蒂玛(Fātima)、赫蒂彻(Khadīja)和欣德(Hind)。对于外人来说,一看到这些描述性的名字就会知道此人是个奴隶。有时为了更好地辨别身份,主人或者其家族的名称也会连接在女奴名字的后面,比如黛娜尼尔·巴尔马基耶(Danānīr al-Barmakiyya)或穆苔艳·希沙米耶(Mutayyam al-Hishāmiyya)。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测试博客 » 巴格达的歌姬——关于女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