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上的追击战:“埃德索尔”号的东南亚战记
“埃德索尔”号驱逐舰(USS Edsall,DD-219)是美国海军1917年授权建造的156艘“克莱门森”级平甲板驱逐舰(也称为“四烟囱”驱逐舰)之一,在设计上,该级驱逐舰主要将被用作战斗舰队的护航兵力,以应对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鱼雷艇的威胁。不过,即使到战争结束,也没有一艘“克莱门森”级驱逐舰完工并参加战斗。“埃德索尔”号于1919年9月开工,1920年11月26日服役。
图1.美国海军的“埃德索尔”号驱逐舰(DD-219,1920~1942年)
“埃德索尔”号驱逐舰是以防护巡洋舰“费城”号(C-4)上的水兵诺曼·埃克雷·埃德索尔(Norman Eckley Edsall)的名字命名的。1899年4月1日,在吞并萨摩亚群岛的战事中,埃德索尔在试图把身负重伤的菲利普·范·霍恩·兰斯代尔上尉抬到安全地带时,遭到了当地土著人的伏击并被杀死;约翰·莫纳汉少尉拒绝把受伤的兰斯代尔上尉丢下不管,结果他们两人最终也都被追来的萨摩亚土著人杀死。为了纪念这三个人,美国海军用埃德索尔、兰斯代尔和莫纳汉的名字命名了多艘舰艇。
图2.“费城”号防护巡洋舰(CL-4)
建成后的“埃德索尔”号驱逐舰排水量1190吨,长314英尺(约95.7米),动力装置为两台蒸汽涡轮机,齿轮传动,双轴双桨推进,最高航速能够达到非常可观的35节。武器方面,该舰装备了四门102毫米/50倍径的单管火炮(一门在前,一门在右舷舯部,一门在左舷舯部,一门在后),外加一门76.2毫米/23倍径的高射炮;舰上还配备有四座三联装533毫米鱼雷发射管(每舷两座),共装备有12枚Mk 8型鱼雷(无备用鱼雷)。
基于在战争期间对抗德国U型潜艇的经验,“埃德索尔”号驱逐舰在建造过程中对原始设计进行了修改,在舰艉加装了两条深水炸弹投放滑轨,在后甲板室前还加装了被称为“Y炮”的深水炸弹发射装置,但其主要的作战对象依然是包括战列舰在内的水面舰艇。随着时间的推移,该舰先后加装了12.7毫米和7.62毫米口径的高射机枪作为防空武器。不过,该舰在1941年时的武器装备与1920年时的基本相同。
虽然没有赶上第一次世界大战,但“埃德索尔”号在其早期的服役生涯中依旧是经历多多:1922年,该舰被部署到地中海和黑海,当时这一地区的苏俄内战尚余波未熄。在此期间,希腊和土耳其之间又爆发了战争,因为土耳其人胁迫安纳托利亚希腊人离开土耳其西海岸地区(事实上,这些希腊人从荷马时代之前就生活在那里)。1922年9月,“埃德索尔”号接收了607名被土耳其人胁迫赶出伊兹密尔市的希腊难民,并将他们疏散到了希腊的萨洛尼卡。
此后,“埃德索尔”号作为当地美国海军舰队的旗舰,在土耳其海岸保护美国公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并疏散了更多的希腊难民。在这次部署期间,“埃德索尔”号先后在土耳其、保加利亚、苏俄、希腊、埃及、巴勒斯坦委任统治区、叙利亚、突尼斯、克罗地亚和意大利等地的港口进行了正式访问,随后于1924年7月驶抵波士顿进行大修。
1925年1月,“埃德索尔”号离开美国东海岸,前往亚洲舰队服役,并于1925年6月抵达中国上海。在该舰此后的生涯中,其一直在亚洲舰队服役。截至1941年年底,包括“埃德索尔”号在内,美国海军亚洲舰队总共下辖13艘驱逐舰,都是老旧的“克莱门森”级;再加上重巡洋舰“休斯敦”号(CA-30)和老式轻巡洋舰“马布尔黑德”号(CL-12),这15艘军舰就代表了太平洋战争前夕美国海军在远东地区的全部水面战斗力。
图3.停泊在马尼拉湾的美国亚洲舰队驱逐舰群
约书亚·詹姆斯·尼克斯上尉于1941年10月13日开始指挥“埃德索尔”号,之前他曾于1940年10月首次被任命为该舰的副舰长。尼克斯上尉1930年毕业于美国海军学院,在同级405人中排名第304位。他在学院的绰号是“Nickth”,这是嘲笑他口齿不清,经常对自己的姓氏“尼克斯”(Nix)发音含混。尼克斯上尉在毕业的同一天结婚,婚后有两个儿子,其中沃尔特是美国海军学院1954级毕业生。值得一提的是,在太平洋战争中,美国海军学院1930级毕业生中有42人战死。
刚毕业的尼克斯少尉先是在“纽约”号战列舰(BB-34)上完成了规定的海上任务,然后前往彭萨科拉海军航空站接受飞行训练,不过他并没有获得能驾机上天的“金翼徽章”。1932年5月,尼克斯少尉被分配到“克莱门森”级驱逐舰“福克斯”号(DD-234)上;1933年12月,他又被分配到了更老的“威克斯”级驱逐舰“莱亚”号(DD-118)上。1935年,尼克斯被派往老式轻巡洋舰“奥马哈”号(CL-4)上任职,1937年他就任海军学院的军械教官。1938年6月,尼克斯被晋升为中尉,第二年被分配到亚洲舰队的驱逐舰供应舰“黑鹰”号(AD-9)上任职。虽然到那时为止,尼克斯中尉的职业生涯中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表现,但当他担任“埃德索尔”号的舰长时,他被认为是当时最年轻的驱逐舰舰长。
图4.“埃德索尔”号的舰长约书亚·詹姆斯·尼克斯(Joshua James Nix)上尉
1941年,随着日美之间爆发战争的可能性越来越高,美国亚洲舰队总司令托马斯·哈特上将(海军学院1897级毕业生)命令所有的海军家属返回美国,这遭到了一些家属的抗议。面对一群军官妻子的抗议,哈特威胁说要把所有的军官“无限期地留在他们的船上”,从而平息了家属的抗议。这也将是尼克斯上尉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家人。
1941年11月25日,哈特上将发布了他的“防御性部署命令”,这比来自华盛顿的“战争预警”情报还提前了两天。哈特命令,亚洲舰队的水面舰艇离开菲律宾,前往更往南的地方(并且要在日军陆基飞机的航程之外)。根据这一命令的指示,美军第57驱逐舰分队拔锚向南,前往荷属东印度群岛的巴厘巴板。第57驱逐舰分队下辖“埃德索尔”号、“惠普尔”号(DD-217)、“约翰·爱德华兹”号(DD-216)和“奥尔登”号(DD-211)四舰。“奥尔登”号的副舰长就是后来在萨马岛海战中大名鼎鼎的欧内斯特·埃文斯中校(海军学院1931级毕业生,当时他的军衔是上尉)。
虽然在命令中没有说明,但哈特上将已经与他在新加坡的英国同行达成了协议,一旦爆发战争,第57驱逐舰分队将前往新加坡,为远道而来的Z舰队、英国战列舰“威尔士亲王”号和战列巡洋舰“反击”号提供强有力的反潜护航。
图5.美国亚洲舰队总司令托马斯·哈特上将
哈特上将的这一决定是以大量情报为基础的,其中大部分情报来自无线电监听站(代号“卡斯特站”的亚洲舰队无线电情报部队,该无线电监听站在1941年年初从中国上海搬到了菲律宾马尼拉附近的甲米地;在日军逼近时,其又被转移到马尼拉湾科雷吉多岛要塞中的一处隧道里)。这些情报都提示,战争的爆发已是迫在眉睫。此外,哈特上将还收到了从破译的日本外交通信(绰号“紫密”)中获得的情报,就连身在夏威夷珍珠港的太平洋舰队司令金梅尔上将都没有收到类似的情报。
菲律宾时间12月8日(夏威夷和华盛顿时间为12月7日)及随后几天,日军对菲律宾的毁灭性空袭几乎敲掉了远东地区美国海军的全部空中掩护力量。在日军进攻菲律宾的过程中,它们的飞机几乎不受挑战地控制着整个战区的天空。
12月8日当天,第57驱逐舰分队正从婆罗洲的巴厘巴板前往巴达维亚(今印尼首都雅加达)。根据之前的美英协议(实际上并没有与华盛顿方面协调),第57驱逐舰分队改道前往新加坡。抵达新加坡后,该分队入驻了一名英国联络军官,外加四名皇家海军水兵。然而,此时Z舰队已经出发,试图攻击正在英属马来亚东海岸登陆的日军船队。
在第57驱逐舰分队与Z舰队汇合之前,“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就已经被日本海军的陆基攻击机击沉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比珍珠港事件更令人震惊,因为新服役的现代化战列舰“威尔士亲王”号(1941年1月服役)是历史上第一艘在战斗中被飞机击沉的战列舰。
图6.沉没前的“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从一架日军飞机上拍摄,“威尔士亲王”号在最左边,“反击”号在其左后方,最前方是一艘正在规避机动的驱逐舰(可能是“快速”号或“伊莱克特拉”号)。这张照片可能是在第一波鱼雷攻击后拍摄的,“威尔士亲王”号在此轮攻击中被鱼雷重创
在追赶Z舰队的途中,第57驱逐舰分队遇到了为前者护航的几艘驱逐舰,它们正带着沉没的两艘主力舰的幸存者向相反的方向驶去,但第57驱逐舰分队还是决定前往作战海域寻找更多的幸存者,结果一无所获。在返回新加坡的途中,“埃德索尔”号拦截并捕获了一艘拖着四条小船的日本拖网渔船(有说法称是“幸福丸”,也有说法称是“正福丸”),“埃德索尔”号押送着这艘拖网渔船回到了新加坡。
1941年12月14日,第57驱逐舰分队从新加坡出港,前往巴达维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埃德索尔”号为往来于澳大利亚和爪哇之间的船队护航,因为越来越多的日本潜艇出现在这一海域,其中至少包括两艘伊-121型大型远洋布雷潜艇(伊-123号和伊-124号,该级艇共有四艘,剩下的两艘是伊-121号和伊-122号)。
1942年1月20日,“埃德索尔”号和“奥尔登”号护送油轮“三位一体”号(AO-13)前往澳大利亚的达尔文港。当天5时26分,“三位一体”号在达尔文港以西约40海里处险些被日军潜艇伊-123号发射的鱼雷击中。日本方面的记录显示,伊-123号发射了一枚鱼雷,但“三位一体”号上的瞭望员报告说,海面上发现了三道鱼雷航迹。“埃德索尔”号和“奥尔登”号随即开始搜索这艘潜艇,“奥尔登”号的声呐一度短暂捕获了该艇的回波信号,并投下了数枚深水炸弹,但最终未能将其击沉。
当“埃德索尔”号和“奥尔登”号保护着“三位一体”号进入达尔文港时,皇家澳大利亚海军也从达尔文港派出三艘轻型护卫舰,前去寻歼发现的日军潜艇。当天下午13时35分,伊-123号的姊妹艇伊-124号向“德洛兰”号轻型护卫舰发射了一枚鱼雷,“德洛兰”号及时规避,这枚鱼雷在其后方10英尺处擦身而过。13时38分,“德洛兰”号的主动声呐(ASDIC,原意为“反潜探测调查委员会”,为了保密,皇家海军对声呐的称谓统一用ASDIC来代替)探测到了这艘潜艇,并投下了6枚深水炸弹。
图7.皇家澳大利亚海军的“德洛兰”号轻型护卫舰,照片摄于1944年
10分钟后,“德洛兰”号进行了第二次深水炸弹攻击,迫使伊-124号短暂地浮出水面。当其潜回水下时,“德洛兰”号从左舷投下的一枚深水炸弹精确地命中了离潜艇潜望镜10英尺远的地方。之后不久,一架从“兰利”号水上飞机母舰(AV-3,原美国海军的第一艘航空母舰CV-1)起飞的OS2U“翠鸟”浮筒式水上飞机也在距离潜艇潜望镜同样远的距离上投下炸弹并爆炸。最终,目标静止在了150英尺深的水中,油花和碎片浮出了海面。“德洛兰”号继续投掷深水炸弹,直到所有的深水炸弹都被耗尽。
从17时10分开始,另一艘轻型护卫舰“利斯戈”号对发现潜艇的位置进行了7次深弹攻击,耗尽了舰上的全部40枚深水炸弹。17时48分,第三艘轻型护卫舰“卡通巴”号也加入了进来,并投下了更多的深水炸弹,该舰甚至还试图用其铁锚钩住这艘潜艇。在此期间,“埃德索尔”号和“奥尔登”号也接到命令,回到交战海域继续投掷深水炸弹。18时59分,“埃德索尔”号向一艘探测到的潜艇投掷了5枚深水炸弹;19时55分,“奥尔登”号又进行了一次深水炸弹攻击。
“埃德索尔”号和“奥尔登”号因协助击沉了伊-124号潜艇而获得了嘉奖,但也有说法认为,这艘潜艇可能在美国驱逐舰到达之前就已经被击沉了。澳大利亚海军表示,在此次战斗中有三艘日军潜艇被击沉,但事后来看,这实际上是对同一艘潜艇(伊-124号)的多次攻击。
图8.被击沉的伊-124号,注意此时为伊-24号(イ24)。太平洋战争爆发时,所有该型潜艇的编号都变为三位数,在原编号前加了百位数1。虽然名为“機雷敷設用潜水艦”,但该型潜艇实际上很少执行布雷任务,而主要执行侦察与运输任务
2月26日,来自“荷兰”号潜艇供应舰(AS-3)的16名美国潜水员搭乘澳大利亚海军的布栅船“笑翠鸟”号,前往之前的战斗海域。在第四次和第五次潜水中,他们找到了一艘大型日军潜艇的残骸,其大部分是完整的,但指挥台围壳周围有破口,舱门也被炸毁。艇上的约80名艇员全部毙命。
有些说法称,伊-124号是日军在太平洋战争中第一艘被击沉的正规潜艇,这是错误的:伊-124只不过是澳大利亚海军击沉的第一艘日军潜艇,但它实际上是盟军击沉的第四艘日军潜艇,第一艘是伊-70号,该艇于1941年12月9日在瓦胡岛附近被“企业”号(CV-6)的俯冲轰炸机击沉。其他一些说法也错误地声称,盟军在伊-124号上找到了密码本和其他文件,这对后来盟军的密码破译工作帮助极大;实际上,盟军潜水员从来没有进入伊-124号内部。
1月23日,“埃德索尔”号在达尔文港附近霍华德海峡的浅水区攻击了另一艘探测到的潜艇,投下的一枚深水炸弹在该舰艉部下方约14米的水中过早地引爆了。爆炸破坏了“埃德索尔”号的一根推进轴和一具螺旋桨,以及舰上的方向舵,使该舰无法达到最大航速,从而严重影响了该舰的机动性。于是,“埃德索尔”号被认为不再适合执行战斗任务,并被降级为只能执行护航任务,这导致该舰无法继续参加其他战斗,包括1942年2月底灾难性的爪哇海战。
南洋上的追击战:“埃德索尔”号的东南亚战记
2月3日,“埃德索尔”号与其姊妹舰“惠普尔”号共同接到命令,前往爪哇岛南岸最大的港口芝拉扎活动。“惠普尔”号在之前的战斗中与荷兰轻巡洋舰“德·鲁伊特”号相撞,并安装了一个临时舰艏,这让该舰也不适合继续执行战斗任务了。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埃德索尔”号、“惠普尔”号和老旧的炮舰“阿什维尔”号(PG-21,1920年服役)主要用于护送船只进出芝拉扎。
图9.1942年2月15日,“埃德索尔”号正在爪哇岛附近护航美国陆军运输船“威拉德·霍尔布鲁克”号(USAT Willard A. Holbrook)
2月17日,日本航母机动部队麾下的四艘空母驶抵荷属东印度群岛西里伯斯岛的斯塔林湾,其司令官仍是率队偷袭珍珠港的南云忠一中将。当天夜里,空母“赤城”“加贺”“苍龙”“飞龙”,重巡洋舰“利根”“筑摩”,以及护航的驱逐舰离开斯塔林湾,向澳大利亚扑去。
2月19日上午,日军航母机动部队放飞了81架九七舰攻(采用高空水平轰炸配置)、72架九九舰爆和36架零战,对澳大利亚的达尔文港发动了毁灭性的突然空袭,飞行队长同样是曾带领机群轰炸珍珠港的渊田美津雄中佐。从西里伯斯岛的肯达里起飞的54架九六式陆攻和一式陆攻跟进航母舰载机群,也对达尔文港进行了空袭。
在日军对达尔文港的空袭中,11艘盟军舰艇被击沉,其中包括驱逐舰“皮里”号(DD-226,该舰直到沉没的最后一刻,仍在向日机开火射击),另有13艘舰艇受损,包括水上飞机补给舰“威廉·普雷斯顿”号(AVD-7)。倘若这次空袭再提前几个小时,就能逮住当时尚停在港里的“休斯敦”号重巡洋舰。除了舰艇之外,还有30架盟军飞机被炸毁,未来的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托马斯·穆勒(海军学院1933级毕业生)所驾驶的PBY“卡特琳娜”式水上飞机也在空袭中被击落。
图10.日机空袭达尔文港期间被击沉的驱逐舰“皮里”号(DD-226)
图11.1942年2月18日拍摄的“休斯敦”号重巡洋舰,是通过澳大利亚达尔文港海滩上一门4英寸岸防炮的瞄准镜观察到的
空袭结束后,日军机动部队返回斯塔林湾,并与近藤信竹中将指挥的水面舰艇部队会合,后者下辖第三战队(战列舰“金刚”“比叡”“榛名”“雾岛”)和第四战队(重巡洋舰“高雄”“爱宕”“摩耶”)。“比叡”号和“雾岛”号离开近藤部队本队,重拾它们在偷袭珍珠港时扮演的角色,为机动部队护航。随后,南云和近藤两支舰队进入印度洋并分头展开行动,意图通过封锁从荷属东印度群岛到澳大利亚的撤退航线,来支援日军对爪哇岛的入侵(计划于2月25日发起)。南云机动部队下辖四艘航空母舰、快速战列舰“比叡”“雾岛”、第八战队的两艘重巡洋舰“利根”“筑摩”、轻巡洋舰“阿武隈”及八艘驱逐舰,外加六艘油船。
2月26日,“埃德索尔”号和“惠普尔”号离开芝拉扎,去与水上飞机母舰“兰利”号汇合,并为后者护航。当时,“兰利”号上搭载有32架P-40E“战鹰”战斗机,以及33名美国陆军航空队的飞行员和第13驱逐机中队(暂编)的12名地勤组长。由于日军已经击落或摧毁了荷属东印度群岛的几乎所有盟军飞机,掌握了完全的制空权,所以“兰利”号此次输送飞机的任务可以说是一项非常令人绝望的任务。第57驱逐舰分队指挥官埃德温·克劳奇中校(海军学院1921级毕业生)登上了由尤金·卡尔佩(海军学院1926级毕业生)少校指挥的旗舰“惠普尔”号。
图12.“兰利”号水上飞机母舰,照片约摄于1940年。在1937~1938年改装为水上飞机母舰的过程中,该舰原先的直通式飞行甲板的前部被拆除
芝拉扎是爪哇岛南岸唯一可供“兰利”号停泊的港口,然而,芝拉扎当地却没有机场,所以如何把P-40战斗机运出港口本身就是一个挑战。更糟糕的是,由于各种人为失误和通信混乱,导致“兰利”号的最后一段航程将在没有空中掩护的情况下,在大白天驶往芝拉扎,唯一可以仰仗的只有“兰利”号上严重缺乏的防空武器,以及“埃德索尔”号和“惠普尔”号上同样严重缺乏的高射枪炮进行对空防御。
2月27日,“兰利”号受到了16架一式陆攻的空袭,15架零战为这些陆攻护航,它们都是从日军刚刚占领的巴厘岛登巴萨机场起飞的。一式陆攻从“兰利”号、“惠普尔”号和“埃德索尔”号有效防空火力的射界上方发起了攻击。当前九架陆攻以“V”字队形进行攻击时,“兰利”号的舰长罗伯特·麦康奈尔中校(他于1920年加入美国海军预备役)巧妙地操纵着军舰,以规避如雨点般落下的炸弹的攻击。然而,有七枚炸弹取得了近失,其中两枚在距离“兰利”号100英尺内的距离上爆炸,把这艘老船的船身震开了一条缝。由于无法立刻确定进水点,“兰利”号顿时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
当日军的一式陆攻发起第二轮空袭时,麦康奈尔舰长再次机动规避,但这一次日军却没有急于将炸弹投下,而是仔细观察着“兰利”号的机动动作。结果,在第三轮空袭中,麦康奈尔的机动动作晚了大约一秒钟,导致“兰利”号被五枚炸弹直接命中,另有三枚炸弹近失,这有可能是整场太平洋战争中水平轰炸精度最高的一次对舰攻击。
图13.美国海军的第一艘航空母舰“兰利”号(CV-1),此时该舰还是“平顶船”的状态,照片约摄于1920年代
直接命中的五枚炸弹给“兰利”号的舰体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尽管造成的人员伤亡少得出人意料。由于在甲板上搭载了多架陆军战斗机,故此时的“兰利”号属于“头重脚轻”的状态,中弹后,舰体很快就出现了严重的侧倾,舰上的飞机也开始起火燃烧。
炸弹爆炸对全舰的震动破坏了消防主管道,并产生了其他附带损伤,严重妨碍了舰上的所有损管工作。由于动力丧失,全舰如死鱼一般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由于侧倾逐渐加大,随时有翻船的危险,而且还有可能遭到更多的空袭,也不可能有拖船来拯救“兰利”号,因此麦康奈尔舰长果断下令弃舰。
“埃德索尔”号救起了177名“兰利”号的舰员,而“惠普尔”号则救起了308人。尽管舰体被日军的炸弹严重破坏,但“兰利”号上的伤亡却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总共只有6人死亡(也有资料称7人或8人),5人失踪。不过,在弃舰后,“兰利”号却始终没有沉没。14时28分,在麦康奈尔中校的要求下,“惠普尔”号向“兰利”号打了九发102毫米炮弹,以加速其沉没,但收效甚微;14时32分,“惠普尔”号又向“兰利”号的右舷发射了一枚鱼雷(当时舰上的鱼雷本就已经为数不多了),意在引爆后部弹药库。与美国海军屡出问题的潜射鱼雷不同,“惠普尔”号发射的Mk 8型鱼雷在碰到舰体后炸响,但后部弹药库却没有爆炸,“兰利”号依旧浮在水面上。随后,“惠普尔”号又向“兰利”号的左舷发射了一枚鱼雷,这枚鱼雷炸响后引发了一场大火,但除此之外,只是“修正”了“兰利”号的部分侧倾,这艘水上飞机母舰依旧不肯沉没。
图14.“惠普尔”号上的“兰利”幸存者,摄于爪哇岛南部海域,时间是1942年2月27日
麦康奈尔和克劳奇越来越担心,这些基本上毫无防空能力的驱逐舰由于超载了大量救起的落水船员,而且面临着遭受后续空袭的巨大风险(而且“兰利”号上宝贵的战斗机也被大火烧毁),因此他们同意让“兰利”号自生自灭,并调转航向驶离芝拉扎。14时46分,“惠普尔”号和“埃德索尔”号离开了遇袭海域,这两艘驱逐舰上挤满了来自“兰利”号的幸存者。这一连串的事件导致了后来对麦康奈尔等人的指责,他们被认为没有采取足够的措施来拯救“兰利”号。对相关人员展开调查的建议后来被海军作战部长欧内斯特·金上将推翻,他拒绝了对麦康奈尔“没有维护海军优秀传统”的指控。
图15.在爪哇岛南部海域,“惠普尔”号上的水兵们正在注视着缓缓下沉的“兰利”号,“埃德索尔”号则在“兰利”号的左舷待命,照片摄于1942年2月27日
几乎就在日机发起对“兰利”号的空袭,以及“惠普尔”号和“埃德索尔”号努力拯救“兰利”号落水舰员的同时,盟军海军舰队在爪哇岛以北与日军进行了一场重大海战,这场海战也使盟军蒙受了一场灾难性的、一边倒的失败。盟军舰队指挥官卡雷尔·多尔曼少将与他的旗舰、荷兰轻巡洋舰“德·鲁伊特”号一同战沉,同样在泗水海战中战沉的荷兰军舰还有轻巡洋舰“爪哇”号和驱逐舰“科特纳”号。英国驱逐舰“伊莱克特拉”号和“朱庇特”号也被击沉,重巡洋舰“埃克塞特”号严重受损。参加泗水海战的四艘美国驱逐舰(包括“奥尔登”号)接到命令在远距离上发射鱼雷,结果无一命中,随后它们接到命令脱离战斗,由此才得以幸存。这次海战的失利也深深地刺痛了“奥尔登”号的副舰长欧内斯特·埃文斯上尉,他后来发誓,他绝不会再逃避任何一场战斗。最终,在萨马岛海战中,他用生命和无与伦比的战斗精神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在这场后来被称为“泗水海战”的战役(这也是自1916年日德兰海战以来规模最大的水面舰艇交战)中,美国重巡洋舰“休斯敦”号和澳大利亚轻巡洋舰“珀斯”号与两艘日本重巡洋舰进行了命中率约等于零的远程炮战并幸存下来;同样参加了炮战的轻巡洋舰“德·鲁伊特”号和“爪哇”号则在夜间被日军致命的九三式氧气鱼雷击沉。在付出了超过2300名盟军水兵战死的代价后,多尔曼指挥的联军舰队只是将日军对爪哇岛的入侵推迟了一天。日军则只有约36名水兵死亡,两艘驱逐舰受创和几艘运兵船被击沉。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休斯敦”号、“珀斯”号、“埃克塞特”号等巡洋舰,以及美国、英国和荷兰的驱逐舰也将被日军逐一送到海底。
2月28日,“惠普尔”号和“埃德索尔”号与美国海军油船“佩科斯”号(AO-6)在圣诞岛的飞鱼湾汇合,该岛位于芝拉扎西南250海里处,此举意在将“兰利”号的幸存者转移到“佩科斯”号上。在船长埃尔默·阿伯内西中校(海军学院1921级毕业生)的指挥下,“佩科斯”号已经从芝拉扎出发,船上带着一些来自“休斯敦”号重巡洋舰、“马布尔黑德”号轻巡洋舰和“斯图尔特”号驱逐舰(DD-214)的伤员。在人员转移工作开始之前,三架日本陆攻从“埃德索尔”号等三艘船的头顶上飞了过去。尽管这几架日机的目标是圣诞岛上的磷酸盐开采设施(它们适时地轰炸了这些设施),但美军并不知道这一点,而是匆匆回到外海,选择了一片正下着大雨的安全海域。由于知道日机会报告它们的存在,因此这三艘船在越来越宽阔的海面上继续向南航行。
图16.美国海军油船“佩科斯”号
3月1日黎明前的几个小时里,海浪已经减弱到足以让庞大的“佩科斯”号形成一片“人工背风港”,以便用小船转移“兰利”号上的幸存者。除了“埃德索尔”号上的31名美国陆航飞行员外,其余所有的幸存者都被转移到了“佩科斯”号上(原先的33名陆航飞行员中,有2人在“兰利”号遭到空袭时受伤,也被转移到了“佩科斯”号上)。
此前,“埃德索尔”号接到了来自爪哇岛盟军指挥部的命令,让该舰把这些飞行员带到芝拉扎,以便驾驶由C2型货船“海巫”号运来的27架P-40战斗机(这些战斗机当时为零件状态,装在木箱里,需要组装起来才能飞)。鉴于守卫爪哇岛的盟军正在全面崩溃,因此国外有历史学家称这一命令是“太平洋战争中最具纪念意义的愚蠢决定之一”。这种说法可能有所夸张,但“埃德索尔”号还是执行了这一命令。然而,在3月1日8时30分,盟军司令部的美国海军高级军官威廉·格拉斯福德少将(海军学院1906级毕业生)发布命令,要求所有的美国海军舰艇撤离爪哇,并在南部的一处海域会合(该海域日军暂时无法到达)。接到这条命令后,“埃德萨尔”号立刻调转航向向南驶去。
与此同时,“惠普尔”号受命前往圣诞岛西南的科科斯群岛,为挪威油轮“贝利塔”号(该船后被日军潜艇击沉)护航;“佩科斯”号则接到命令,带着“兰利”号的幸存者前往澳大利亚。包括船上的15名军官和227名士兵在内,当时“佩科斯”号上总共有大约700人。
“埃德萨尔”号、“惠普尔”号和“佩科斯”号不知道,日军航母机动部队已经驶抵圣诞岛附近。3月1日早上7点,“利根”号和“筑摩”号重巡洋舰各出动一架E13A1零式三座水侦搜索该海域,它们发现了几艘商船,但没发现军舰,因为“佩科斯”号和那两艘驱逐舰在前一天已经驶离圣诞岛。
“筑摩”号的零式水侦发现的是荷兰武装轮船“莫佐克托”号,当时该船正从芝拉扎撤离,于是南云中将派驱逐舰“矶风”号和“不知火”号前去拦截,或许他认为这些水面舰艇需要接受一些炮术练习。有说法称,“筑摩”号无法用舰炮击沉“莫佐克托”号,因为其发射的穿甲弹直接从轮船的另一侧穿了出去,“赤城”号上的水兵们则纷纷排队在栏杆旁边观看这一场面。据称,“筑摩”号最后通过发射鱼雷才将“莫佐克托”号击沉,而“筑摩”号的舰长也因为在一艘轮船身上浪费了一枚宝贵的鱼雷而受到了斥责。
图17.荷兰武装轮船“莫佐克托”号
饶是如此,日本海军第一水雷战队的战斗日志却把击沉“莫佐克托”号的功劳归于“矶风”号,至于真相如何恐怕永远无法知晓了。此外,约有30名幸存者被日军从水中捞了出来。当天下午14点左右,两艘重巡洋舰放飞的零式水侦已经返回母舰。
早在3月1日当天上午10时,“佩科斯”号上的瞭望员就发现了一架带有非伸缩式起落架的飞机。一架这种类型的单引擎飞机的出现,意味着“佩科斯”号处在日军航母舰载机的航程之内,也就是说,之前关于日军航母在爪哇岛以南活动的零星报告是真实的。由于这艘庞大的慢速油船上挤满了幸存者,因此船长阿伯内西中校知道,他的船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而日军的航母舰载机将有一整天的时间来攻击他的船。那架执行侦察任务的九九舰爆报告了“佩科斯”号的位置,日军航母遂开始放飞飞机。
大约在中午时分,阿伯内西中校所预料的空袭到来了,从空母“加贺”号上起飞的6架(也有资料称9架)九九舰爆一架接一架地从背着太阳的方向俯冲下来,似乎都在期待着轻松攫取这艘任人宰割的油船的性命。“佩科斯”号上有两门5英寸炮、两门3英寸炮和数挺机枪,它用这些火力进行了猛烈的对空防御,把日机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据日军方面的记录,“佩科斯”号的船长“技术娴熟,极好地避开了我们的炸弹”。只有一枚炸弹击中了“佩科斯”号,炸死了右舷3英寸高炮的大部分炮手,“佩科斯”号上的其他船员立即接替了他们的战位,继续向日机射击。日机投下的几枚近失弹令“佩科斯”号严重受创,船体发生了8度的左倾。有4架九九舰爆被防空炮火击中,其中几架受损严重,不过它们都回到了母舰上,飞行员报告说已经击沉了“佩科斯”号。
日机的第一轮空袭过后,“佩科斯”号的左倾得到了纠正,船上的火势得到了控制,无线电设备也被修复。大约一个小时后,又有从空母“苍龙”号上起飞的6架(也有资料称9架)九九舰爆来袭,还是一架接一架地俯冲。同样,“佩科斯”号再次用船上的一切武器——5英寸和3英寸火炮、12.7毫米和7.62毫米机枪、勃朗宁自动步枪、11.43毫米口径的手枪,甚至还有扔到天上的土豆——进行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还击。尽管密集的防空火力击伤了多架九九舰爆,并迫使几架飞机提前投弹,但由于之前的受伤,导致“佩科斯”号的机动性下降,这也让日军的俯冲轰炸机获得了四次直接命中和破坏性的近失弹,“佩科斯”号上的许多水兵也在空袭中身亡。
尽管当炮手被炸死后,水兵们迅即以最快的速度重新补充战位,但一声未经授权的“弃船”喊声却导致有人把两艘小船和几个救生筏抛到了海里,同时大约有100人翻过船舷准备逃生。由于船身的左倾愈发严重,导致右螺旋桨露出水面,其中一艘抛下的小船正好落在旋转的右螺旋桨上,它将整个小船和船上的人撕成了碎片。那些过早弃船的人最终无一幸免,全部葬身大海。
图18.“佩科斯”号油船,可见船上的火炮及小艇
虽然船体严重受损,但“佩科斯”号的船员们再次扑灭了大火,修正了大部分侧倾,并使无线电设备再次正常工作。大约在14点45分,来自空母“赤城”和“飞龙”的18架九九舰爆再度来袭,这一次,“佩科斯”号在劫难逃了,因为船上原先的炮手已经基本伤亡殆尽,此时只能由未经训练的志愿者来补缺。“飞龙”号的俯冲轰炸机首先发动攻击,这次是多机同时进行俯冲。虽然缺乏训练,但“佩科斯”号上的防空炮手还是拼命射击,猛烈的防空火力让这些堪称当时日本海军(乃至世界上)最优秀的舰爆飞行员都心生惧意,所有的炸弹都没有命中。
接着,轮到“赤城”号的9架舰爆登场了,和“飞龙”号的攻击一样,“赤城”号的飞机也是一窝蜂地冲了下来,所有的炸弹都没有命中。不过,第八枚炸弹却是一枚非常有破坏性的近失弹,导致“佩科斯”号发生了无法控制的进水。此时此刻,阿伯内西中校知道,他的船现在注定没救了,15时30分,他下达了弃船的命令。根据授予阿伯内西船长海军十字勋章的授勋辞的记载,他“在敌机的火力下冷静地指挥了弃船行动,这些飞机不断绕着船盘旋,并向紧紧抓住救生筏和漂浮物的无助的幸存者扫射”。
有3架九九舰爆扫射了水中的幸存者,其中一架上还带着炸弹,但这架敌机被“佩科斯”号的副舰长劳伦斯·麦克皮克上尉(海军学院1924级毕业生)操作的12.7毫米机枪击中并赶跑,麦克皮克上尉也因此举而被追授银星勋章。最终,这架日机在大约百米外“无害”地投下了炸弹。
在受到空袭期间,“佩科斯”号通过无线电发出了求救信号,并报告了所在海域。最后一次信号是在15时38分发出的。“佩科斯”号大约在15时48分沉没,活着的幸存船员全部落水,至于“兰利”号的幸存者则是第二次落水了。“惠普尔”号肯定收到了求救信号,尽管该舰的防空武器不足,但还是改变航向前来救援“佩科斯”号。舰长尤金·卡尔佩少校在空袭还在进行时就已经知晓了情况,但他正确地决定让“惠普尔”号到达事发海域的时间在日落之后,否则他的军舰很可能会遭遇和“佩科斯”号同样的命运。
“埃德索尔”号是否收到过这些求救信号不得而知,估计该舰很可能收到了。大约100海里外的“弗农山”号运输船(AP-22)也收到了这些呼救信号。在日落前的几个小时里,当“佩科斯”号的船员和“兰利”号的幸存者在海中苦苦挣扎时,他们可以清楚地听到一场海战传来的隆隆炮声,此时,日军航母机动部队就位于“埃德索尔”号和“佩科斯”号幸存者所在的海域之间。
“惠普尔”号在19时15分左右开始救援“佩科斯”号和“兰利”号的幸存者,最终有232人获救,包括船长阿伯内西中校和“兰利”号的舰长麦康奈尔中校,以及从“埃德索尔”号上转来的两名受伤的陆军飞行员。大约在21时48分,“惠普尔”号的声呐突然探测到了一艘潜艇的回波信号,可能是由于幸存者曾报告说看到过一个指挥台围壳,所以“惠普尔”号确信附近海域有日本潜艇的存在,救援工作被迫中止。“惠普尔”号向目标所在位置投下了两枚深水炸弹,但也无法多投,因为深水炸弹爆炸会危及漂在海里的幸存者的性命。“惠普尔”号试图在21时52分恢复救援,但再次被探测到的潜艇回波信号所打断,这次“惠普尔”号投下了四枚深水炸弹。此时,舰上的高级军官们商议,勉强同意“惠普尔”号留在这片海域太危险了。
图19.“惠普尔”号驱逐舰(DD-217)
大约晚上22时,“惠普尔”号离开了事发海域,当时大约还有500名幸存者仍在海里。可悲的是,第二天盟军派出一艘大型水上飞机进行了搜索,结果没有发现任何生还者。许多获救者眼睁睁地看着“惠普尔”号把那些人留在了原地,结果无一幸免。卡尔佩少校因为没有营救更多的幸存者而受到批评,但“停止救人”这个决定是由军衔更高的军官克劳奇中校、麦康奈尔中校和阿伯内西中校共同作出的,并得到了他们的同意。
南洋上的追击战:“埃德索尔”号的东南亚战记
3月1日这天早些时候,15时50分,一架来自“赤城”号的舰爆(可能是轰炸完“佩科斯”号后返航的)报告说,在日本航母后方约16海里处看到了一艘“马布尔黑德”型轻巡洋舰,据说该舰“正在追击机动部队”。日军对“马布尔黑德”号一直耿耿于怀,该舰在2月4日被日军的炸弹两次直接命中且一发近失的情况下幸存了下来,但舰体严重受损。日军报告说,在该舰离开荷属东印度群岛海域很久之后,还多次看到过它的身影。3月1日这天,“马布尔黑德”号正准备离开锡兰的亭可马里,凭自身动力(没有方向舵)踏上返回美国本土的史诗般航程,这也是有史以来最令人难以置信的舰艇损管壮举之一。
日机发现的这艘军舰显然不是“马布尔黑德”号(也不是同级的其他巡洋舰,因为它们都不在东南亚海域)。事实上,这艘被发现的军舰正是“埃德索尔”号。由于“马布尔黑德”号和“埃德索尔”号都有四根烟囱,因此在战争期间经常发生误认。“埃德索尔”号绝对不是在“追击机动部队”;更有可能的是,该舰正试图前往“佩科斯”号最后报告的海域,那里离“埃德索尔”号被日机发现的海域大约24~35海里远,在圣诞岛东南方大约225海里处。
图20.“马布尔黑德”号轻巡洋舰,其四烟囱的外观确实与“埃德索尔”号驱逐舰颇为相似
据事后有人回忆,南云中将对一艘敌巡洋舰能在未被事先察觉的情况下驶入距机动部队16海里的范围内而生气。15时52分,南云下令第三战队和第八战队拦截这艘“巡洋舰”。三川军一中将(未来萨沃岛海战的胜利者)担任这次水面战斗的战术指挥官,他乘坐战列舰“比叡”,后面跟着战列舰“雾岛”;第八战队司令官阿部弘毅少将乘坐重巡洋舰“利根”,外加重巡洋舰“筑摩”担任这次战斗的配角。最初的队形是“筑摩”位于两艘战列舰的左侧,“利根”在右侧。
16时02分,“筑摩”号上的观察哨目视发现了“埃德索尔”号;16时03分,在2.1万码的极限距离上,“筑摩”号开始用其203毫米主炮射击。大约5分钟后,阿部弘毅少将命令其巡洋舰向敌舰发起冲锋。
图21.“筑摩”号重巡洋舰
由于在1月23日的反潜战斗中,被过早引爆的深水炸弹损伤了一根推进轴和螺旋桨,导致“埃德索尔”号的速度和机动性都受到了影响,它是跑不过那两艘日本重巡洋舰或快速战列舰的。“埃德萨尔”号上的老式102毫米火炮连威胁日军的驱逐舰都勉强,更不用说重巡洋舰和战列舰了;就连“埃德索尔”号上鱼雷的射程也比日军战列舰和重巡洋舰上的副炮的射程要近。而且,虽然“埃德索尔”号上有12具鱼雷发射管,但只有9枚鱼雷。
可以这样说,从“埃德索尔”号被日军发现的那一刻起,尼克斯上尉就陷入了毫无生还希望的境地。作为最后的抵抗,就像历史上无数著名的以弱抗强的英雄人物那样,尼克斯上尉选择了战斗。在海军学院“不要放弃这条船”的思想的熏陶下,他可能没有想到挂白旗或是弃船而逃;就算有,恐怕他也会摒弃这种想法。
“埃德索尔”号发出了一份接敌电报,称其将遭到两艘日军战列舰的炮击。“埃德索尔”号的无线电可能被日军干扰了(他们当时已具备这种能力)。事后来看,没有任何盟军舰船或电台接收到这份电报。约99海里外的荷兰商船“先达”号的船长报告说,收到了“埃德索尔”号发出的电报,但却是在他的船被击沉数天后被救起之后。实际上,对“埃德索尔”号来说,有没有援兵已经不重要了:唯一靠近它的盟军舰艇是“惠普尔”号驱逐舰,该舰不久之后也将迎来同样的命运;哪怕是“休斯敦”号重巡洋舰也无法抵挡战列舰的炮击,而它此时已经躺在巽他海峡的海底了。“佩科斯”号沉没后的幸存者报告说,他们听到的炮声恐怕就是日军的舰炮在向“埃德索尔”号开火。
在日舰炮击的同时,“埃德索尔”号开始施放烟幕,事后日军的战报称其烟幕“施放得很巧妙”。随后,“埃德索尔”号开始规避机动,不断改变航线与航速,从全速前进到突然停车,再到航速介于两者之间。该舰多变且难以预测的机动,再与施放的烟幕交织在一起,使日军的炮弹屡屡落空。考虑到“埃德萨尔”号是艘机动性受损的军舰,这就更令人刮目相看了,就连事后日军的报告中,也对“埃德索尔”号的操舰术表示钦佩。
日军的战列舰向东机动,意在切断“埃德索尔”号的任何逃生路线。16时16分,“比叡”号的356毫米主炮在27900码的距离上开火,首轮即取得了跨射,但后续射击则没什么效果。16时19分,“比叡”号下令,让所有的五架舰载水侦/水观全部升空,以观测校正弹着点,但事实证明,此举依旧收效甚微。“利根”号花了将近40分钟才在烟幕中找到“埃德索尔”号,然后开火射击。随着几十发、乃至数百发日军炮弹的无一命中,三川司令官也变得越来越焦急和沮丧。也正是大约在这个时候,日军才终于意识到,它们的对手是一艘驱逐舰,而不是轻巡洋舰。
图22.正在用主炮射击的战舰“比叡”,摄于1927年的一次舰队训练期间
16时20分,三川军一中将下达了“全军突击”的命令。16时39分,三川命令所有的舰艇全速前进。随着射程的拉近,“埃德索尔”号也向日军发起了冲锋,该舰左避右闪,用其102毫米主炮开火。“埃德索尔”号打出的炮弹虽然全部落空,但日军惊愕地看到,该舰发射的鱼雷险些击中“筑摩”号。
到16时50分,日军战列舰和重巡洋舰已经打了1000多发356毫米和203毫米炮弹,但一发直接命中弹也没有。失去耐心的南云中将下令航母起飞俯冲轰炸机。16时55分,日军战列舰和重巡洋舰暂停射击。16时57分,航母开始放飞26架九九舰爆,其中“加贺”号放飞了8架,而“苍龙”号和“飞龙”号各放飞了9架,各机均挂载250公斤炸弹。从16时57分到17时20分,日军的俯冲轰炸机对“埃德萨尔”号进行了猛烈空袭。尼克斯上尉依然设法操舰避开了大部分炸弹,但日军仍然取得了几发直接命中弹和多枚近失弹,这远远超出了这艘老舰对战伤的承受力。
在火光冲天、舰体下沉且迷航的情况下,尼克斯上尉下令将“埃德索尔”号的舰艏指向日本军舰,以示最后的抵抗。“筑摩”号上的日军瞭望哨看到一位他们认为是舰长的军官监督着舰员们有秩序地弃舰而去;随后,这名军官回到了“埃德索尔”号的舰桥,此后就再也没有人看到他了。
17时18分,“埃德索尔”号彻底瘫痪在了海面上,“雾岛”号随即用其356毫米主炮开火,4分钟后改用副炮开火;“筑摩”号则从另一侧向“埃德索尔”号开火。在日军最后一波炮火的攻击下,“埃德索尔”号最终在17时31分从舰艉开始下沉,海面上漂浮着大量的幸存者。
图23.正在从舰艉下沉的“埃德索尔”号驱逐舰,这也是该舰最后的遗照
在炮战过程中,两艘日军重巡洋舰总共打出了844发203毫米炮弹和62发127毫米炮弹;两艘战列舰总共打出了297发356毫米炮弹和132发152毫米炮弹。在打出的1335发炮弹中,可能只有一发来自“利根”的炮弹取得了直接命中;饶是如此,这发炮弹也很有可能是一发哑弹,因为其并没有给“埃德索尔”号造成明显的破坏效果。
对这场海战的记叙基本都来自日方资料,有些甚至在多年之后才解密,在时间和事件的顺序上也是矛盾重重。无论真相如何,可以确定的是,日军航母放飞舰爆时已接近黄昏,“埃德索尔”号沉没时光线已经黯淡,这与“佩科斯”号的幸存者报告说,远处的炮声发生在日落前两个小时内是一致的。或许,正是由于“埃德索尔”号的牺牲,转移了日军航母机动部队的注意力,才让“惠普尔”号能在日落之后搭救“佩科斯”号和“兰利”号的幸存者。
日军惨不忍睹的炮术表现并不是因为它们缺乏训练或装备不良,尽管这也与交战的大部分时间里射程过远有关——从炮口发出闪光到炮弹击中目标需要一段时间,这让尼克斯上尉有足够的时间采取规避行动。但无论如何,最大的功劳必须归功于尼克斯舰长和他非凡的操舰术。据一位日军瞭望哨说,“埃德索尔”号表现得就像一只“日本舞鼠”(一种在日本很受欢迎的驯养宠物,因其狂躁而怪异的动作,也被称为“华尔兹鼠”或“旋风鼠”)。如果不是因为“埃德索尔”号难以预测的航速和航线变化,日军可能早就将其送入海底了。
一位日军摄影师(可能在“利根”号上)拍摄了大约90秒的“埃德索尔”号最后时刻的影像胶片,在该舰被弃舰且无法动弹之后,被可能来自“雾岛”的356毫米炮弹炸出了海面。这部影像胶片的一张剧照被用于日本的战时宣传中,但沉舰被误认为是英国驱逐舰“波普”号(HMS Pope,实际上根本没有这艘船)。真正的“波普”号驱逐舰(DD-225)是与“埃德索尔”号同级的姊妹舰,该舰也在3月1日这天在婆罗洲以南的爪哇海域被击沉。不过,“波普”号(其所表现出来的勇气同样与“埃德索尔”号不相上下)战沉时所处的环境终归没有“埃德索尔”号那样险恶。
图24.战舰“雾岛”,摄于1942年,具体拍摄地点不详
日舰“筑摩”报告说,捞起了“埃德索尔”号的“一把”幸存者,据信大约有八人;“利根”号则可能捞起了一到两名幸存者,但具体数目不定。“埃德索尔”号的185名舰员中,许多其他幸存者漂在海面上,但被日舰留在了那里,日军官方的说法是由于“潜艇警报”(在太平洋战争初期,少数日本舰艇会捞起沉没敌舰的落水者;但从1942年后期开始,日军在海上几乎都是“不留余地”)。据称,“埃德索尔”号的幸存者在“筑摩”号上得到了“体面的对待”。
日军机动部队于3月11日返回西里伯斯岛的斯塔林湾,此时约有36名战俘被移交给肯达里的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之后又被移交给“特警隊”(日本帝国海军宪兵性质的部队)。
随后,尼克斯上尉和他手下的舰员在1942年3月1日被美军列为作战失踪人员,当时推测他们是在日军的行动中“失踪”。战后,在日本的战俘营中没有找到“埃德索尔”号的舰员,美国海军部在1945年11月25日宣布,“埃德索尔”号的全体舰员在1942年3月1日被“推定死亡”。根据美国海军纪念战损舰艇的传统,“埃德索尔”号这一舰名很快就会重新出现在美军舰艇的战斗序列中:1943年4月,“埃德索尔”号护航驱逐舰(DE-129)服役,该舰也是85艘同级舰中的首舰,该舰针对护航和反潜作战进行了优化设计。
图25.“埃德索尔”号护航驱逐舰(DE-129)
战争结束后,盟军在爪哇岛对日军的战争罪行和战犯进行了审判,一位目击者带领盟军调查人员来到西里伯斯岛肯达里二号机场附近的日军屠场,在两个万人坑中找到了34具被斩首的尸骨。这些被斩首的尸骨大部分是华人、荷兰商船水手(他们来自与“埃德索尔”号同一天沉没的“莫佐克托”号)和爪哇人。根据身份牌,调查人员确认,其中一组十具遗体中的五具为“埃德索尔”号的舰员。
其他五具遗体的身份不明,但有可能是“埃德索尔”号被击沉时在舰上的美国陆航飞行员。第六名被发现的“埃德索尔”号的舰员也被斩首,在一处单独的埋葬区域被确认。根据他的身份牌,这名舰员是消防员洛伦·斯坦福·迈尔斯(Loren Stanford Myers)二等兵。直到战后很多年人们才知道,“莫佐克托”号和“埃德索尔”号的舰员于1942年3月24日在肯达里的二号机场附近被斩首杀害。
在肯达里二号机场附近万人坑中发现的所有美军遗体于1946年11月12日被重新埋葬在印度伯勒格布尔的美国军人公墓。随后,他们于1949年12月20日重新下葬至密苏里州圣路易斯的杰斐逊军营国家公墓,但消防员迈尔斯除外,应其家人的要求,他被重新埋葬在夏威夷州瓦胡岛上的太平洋国家公墓。
图26.“埃德索尔”号的舰员在前甲板上的合影
有说法称,尼克斯上尉在死后被晋升为少校,但没有文件证实这一点,尽管他在战争结束时应该名列海军上尉名单的首位。由于尼克斯上尉在“埃德索尔”号战沉之前指挥该舰有方,因此他在还被认定处于“作战失踪状态”时就被授予了功勋勋章。不幸的是,到目前为止,美国海军尚没有一艘船以尼克斯上尉的名字命名。
“埃德索尔”号驱逐舰因其战时的表现而荣膺两颗战斗之星。然而,由于没有活着的美国人见证“埃德索尔”号的最后一战,所以无法授予该舰荣誉勋章、海军十字勋章或总统集体嘉奖。饶是如此,“埃德索尔”号与日本军舰的战斗堪称美国海军历史上最英勇无畏的行动之一,其在面对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敌人时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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