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尔之战:法兰克帝国崛起与穆斯林西欧战略的极限
冷炮历史2020-11-06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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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8世纪中期,阿拉伯帝国的伍麦叶王朝依旧如日中天。通过有条不紊的劫掠与征服,他们的领地已经能从中亚的费尔干纳盆地,向西延伸到欧洲的比利牛斯山脉两侧。期间虽不乏损失巨大的溃败,但终究能靠滚雪球式的资源汲取方式来压垮对手。
直到公元732年的图尔战役,这种看似不可逆的扩张趋势才告终结。面对日益强大的法兰克王国,穆斯林征服者也终于在欧洲感受到自身扩张能力的极限。
公元8世纪 鼎盛时期的阿拉伯伍麦叶王朝
早在公元710年,北非的穆斯林大军就渡过直布罗陀海峡,用很短的时间就将伊比利亚半岛的大部分地区控制下来。虽然其核心战力的来源各不相同,本地的西哥特王国也正遭遇频繁内乱,但双方的强弱之势依旧在对抗中暴露无遗。若非新来者需要时间消化征服所得,那么北面的高卢旧地可能会更早受到攻击。
事实上,伍麦叶时代的阿拉伯帝国管理模式,在许多领域都存在不完善部分。例如居于最高统治阶层的穆斯林核心,始终是数量不多且严格限制外人加盟。除去商业税、个人封地与宗教税收入,他们也没有太多营生手段。为此就不得不对周边区域实施武装劫掠,用大量的战利品补贴家用。等到当地居民实在难以忍受,才乘人之危的予以彻底占领。因此,穆斯林军队在西班牙的鲸吞之举,在那个时代还属于相对特例。但位于比利牛斯山脉以北的南法地区,就不可避免的被纳入目标范围。
法兰克与周边的基督教势力相互敌视
当时的法兰西大地,也因历史传承而在大体上分为南北两路。从莱茵河对岸杀到的法兰克日耳曼人,基本只在今日的低地地区、德国南部和巴黎等有限区域活动。奥尔良以南的旧高卢核心地带,则在文化、制度和习俗上更贴近古罗马时代。虽然先后为哥特人与法兰克人打服,却在基层严守自己的牢固传统。至于西南部的多山地带,就由更加独立的阿基坦公爵管辖,近乎独立的王国体系。如此分散且认同感不强的破碎区域,无疑让西班牙的穆斯林们看到了能复刻经典战略的天赐良机
此外,许多被征服地带的精英阶层,会为经济或政治利益而转投穆斯林阵营。所以在追随阿拉伯将领登陆欧洲的军队中,大部分成员都不是来自也门或叙利亚的阿拉伯人。相反,曾被穆斯林灭国的波斯人与进行过激烈抵抗的北非柏柏尔人,才是伍麦叶王朝西扩的中流砥柱。当他们的队伍开始频频侵入法国南部,麾下就不乏转投新主的西哥特贵族。而同样的诱惑和利害关系,也经常被送到高卢的罗马化贵族面前。
西班牙的穆斯林军事贵族 出生起源各不相同
西班牙穆斯林对阿基坦的入侵线路
到了公元8世纪,西班牙穆斯林的劫掠行动已日趋频繁。由于过去的重要海港马赛,因阿拉伯海盗的横行无阻而衰败为破落渔村,躲在内陆的主要农产区就沦为新的重点攻击对象。其中有相当部分归属于阿基坦公爵麾下,让这个实力有限的公国不得不面临毁灭式重压。
公元719年,驻防加泰罗尼亚的柏柏尔穆斯林首先行动起来。他们翻山占据了贴近双方边界的交通要道–纳博讷,从而建立了打入南法的海陆双重基地。由于当地主要生活着西哥特王国的残余势力,所以根本没多少像样的抵抗能力。两年后,该地区最重要的城市图卢兹,便遭大股再度北上的柏柏尔士兵围困。幸得具有罗马血统的阿基坦公爵奥多救援,才在城市陷落的前一刻被解除了危机。
率军救援图卢兹的 阿基坦公爵奥多
然而,图卢兹之战的胜利,并没有阻断穆斯林的劫掠贪欲。他们随即从东侧的普罗旺斯下手,最远抵达过法国东部的勃垦第地区,并随时威胁着整片阿基坦山地。奥多虽有奋起抗敌之心,却根本拿不出多少实际兵力。除去自己的领地不够富庶,敌人的长期袭扰也让周遭区域的农业经济惨遭重创。此外,他对北方的法兰克人同样保持警惕,时刻谨防自己遭这些近邻暗算。最后不得不痛苦地承认,只可能对其中的某一方强硬,而务必与另一头达成妥协。
于是在公元730年后,奥多主动去和南方的柏柏尔长官交好。甚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对方,换得两个不同信仰集团间的互不侵犯。可惜,对方很快就因妄图割据加泰罗尼亚而遭到清算,被新继任的长官阿普杜勒-拉赫曼处死。后者也决心重拾对高卢各地的征服行动,并重新从遥远的也门和叙利亚大量募兵。最终在加隆河战役中大败阿基坦联军,洗劫并摧毁了公爵手下的重要大城–波尔多。
阿基坦地区以盛产山地轻装部队著称
在这场大战前夕,奥多曾被逼无奈的派人向法兰克方面求援。但当时的王国实际执掌者查理-马特,却在偷偷动员军队的同时,拒绝为自己的政敌提供帮助。因为他更乐于看到阿基坦的武装被穆斯林摧毁,以便在稍后南下并吞此地。只是伍麦叶军队也在稍后做出了反常举动,才让自己下决心去和穆斯林势力一较高下。
原来,阿普杜勒-拉赫曼没有像往常那样见好就收,而是继续指挥军队向北移动。此举无疑让奥多和查理-马特都意识到,这位穆斯林长官是真的要彻底占领南法。前者自然不愿意被逐出领地,所以在落败后尝试重组部队,并不断派人向法兰克人提出警告。后者也开始接到南部边境的告急通知,判断自己已不处于原先的安全位置。所以在穆斯林斥候越过卢瓦河后,便率领早已准备好的军队开拔。
阿基坦人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 向法兰克人求援
不断向北进军的穆斯林军队
公元732年9月,拉赫曼与自己的25000大军已踏入法国北部地界。他将此次远征的最终目的,设定为著名的圣马丁修道院。准备再掠夺一批贵重财物,顺便打击高卢各地方势力的宗教信心。
由于冬季降临,穆斯林士兵还花了相当长时间去收集口粮,而前线主力又必须停下来等待后勤辎重车队跟上步伐。这让他们完全暴露在多方眼皮子底下,自己又无法对新环境做出全面探查。等到全军再次拔营上路,查理-马特的15000人部队已迅速堵在半道上待命。后者在选择行军路线时,故意避开日常使用的罗马大道,选择走更加崎岖的林间小路靠近对手。所以当己方的旌旗飘扬在图尔附近的地平线上,有恃无恐的对手都对此大吃一惊。
集合起来的法兰克军队
相比过去那支围困图卢兹的柏柏尔军队,拉赫曼手头的士兵无疑在各方面都更为强大。首先是自己从阿拉伯人聚集区招募来的小股精锐,包括非常能打硬仗的重步兵和弓箭手,以及披挂精良战甲的骑兵部队。由于已经用上早期的皮质软马镫,他们在马背上的战术动作比大部分欧洲同行要更为出色。更早登陆的北非柏柏尔人,则继续为他们提供各类可靠的轻装部队,非常善于在破碎地形上发挥体系优势。
至于西班牙本地的西哥特遗民,也为伍麦叶军队贡献着大量仆从步兵和重骑兵。虽然在能力上可能稍有不及,但却是早期西班牙穆斯林武装系统下的真正主力。甚至有来自巴利阿里群岛的轻步兵,赶来为其充当优质投石手。这种组合无疑更适合进行机动部署,以便能最大化的展现各种战术优势。
西班牙的穆斯林军队 包括有大量西哥特人
查理-马特却不准备给对手以从容应对的机会,将己方营地部署在丘陵山头,并能依靠前方的密林阻碍对方骑兵冲锋。当时的法兰克直属统治区还规模较小,马镫这样的辅助设备也没有被批量引入西欧,所以大部分贵族武士还都倾向于步战迎敌。他们当中的精英佼佼者,可以通过长期训练获得各种马上技巧。但本身的数量还是非常有限,不足以在会战级别的碰撞中压制强敌。
更多征召者同样是按规定武装自己的步兵,足以在贵族武士的率领下坚守阵地。其中一些来自普罗旺斯的士兵,在各方面都类似先前的晚期罗马军队。而由奥多带来的阿基坦残部,则由大量的轻装部队构成。这也让他们比穆斯林对手更适合静态防御。加之身后还有类似的大片森林,让处在下方的对手很难判断出自己到底有多少兵力。
大部分法兰克士兵 习惯步战迎敌
于是,拉赫曼下令全军就地扎营,并不急于向蓄势待发的法兰克人发起挑战。同时让更多散布在周围的部队向自己这边赶来集中。因为根据当时穆斯林的固有观念,欧洲的蛮族军队比罗马式对手的更加不如。很可能因后勤不济或纪律太差,主动跑出来向自己发起进攻。届时就可以发挥眼前林地的阻碍作用,再以大量骑兵予以分割围歼。但查理-马特依靠日常训练和自己的绝对权威,始终能把控住部下的急切求战欲。仅仅以轻装部队进行袭扰,期望对方主动来爬坡攻打自己。由于事先还动员了大量劳动力,所以能靠民夫将储备物资运抵战区,也就不存在穆斯林方面所期望的后勤危机。
到了10月10日,苦等7天的拉赫曼见手头的部队已足够进行会战,便命令骑兵向法兰克人发起仰攻。大量来自阿拉伯、北非与西哥特的骑手,便策马杀向密林另一侧的山头阵地。在快速通过弓箭手的攻击覆盖区域后,径直装上了严阵以待的步兵方阵。由于法兰克有相当部分土地是从哥特人手中夺得,所以对类似的情况并不会感到陌生。查理-马特又经常组织领地内的男丁进行训练,所以让他的士兵能比其他同行更容易坚持应战。
在高处列阵迎击穆斯林骑兵的法兰克人
不过,偌大的阵线并非全都由法兰克直系部队坚守。以至于穆斯林骑手们在多次试探过后,准确寻找到实力较弱的地方炮灰、普罗旺斯附庸和阿基坦盟友。由于很少在空旷地带直面重骑兵冲击,他们很快就坚持不住并给防线制造出大量漏洞。伍麦叶士兵也顺利的从中通过,杀向方阵内侧的查理-马特本人。好在后者身边还有充当预备队的精锐士兵,足以扛住小股骑兵的慢速攻击。一些原本居于前方的士兵,也立刻掉头增援自己的领袖,将突破进来的穆斯林对手团团围住。
同时,查理还派出部分负责侦查的轻装同盟,配合熟悉地形的民夫袭击敌军大营。虽然没能造成根本性破坏,却让大批穆斯林士兵赶回去抢救自己的战利品,进而造成整个战线的彻底割裂。法兰克人抓住机会进行反击,以少量的精锐骑兵为导引,瞬间冲垮了进退维谷的伍麦叶军队。虽然拉赫曼与自己的亲卫队还在努力维持部队秩序,却很快遭蜂拥而至的基督教士兵围攻。野心勃勃的帝国总督,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岗位上。法兰克人还一度追到对方营地,却由于查理-马特的过于谨慎而被撤军号令召回。
穆斯林与法兰克骑兵的马战
一度就要攻陷穆斯林营地的法兰克军队
公元732年10月11日,法兰克人继续在原先的山头列阵,准备迎接穆斯林方面的再次进攻。考虑到前一日的战斗并无造成决定性杀伤,查理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但阵容完整的伍麦叶军队还是因主帅阵亡而人心浮动,决心草草结束当年的北伐征程。
于是,当法兰克斥候终于摸进敌军营地,发现那里早已无人防御。甚至连先前搜刮的财物都留在原地,等待新的胜利者去随意领取。这场历时8天的图尔战役,就在双方损失都较轻微的情况下落幕。但对笑到最后的查理-马特而言,这无疑是他征战生涯的最辉煌印记。因为这是穆斯林军队自登陆欧洲以来的最大挫败,在心理和宣传层面有着不容忽视的重大意义。原本只是王国宮相的查理,也借机捞取到更多政治声望,为自己的后代篡权打下坚实基础。
查理马特靠图尔之战的胜利 积累了大量政治资本
伍麦叶人虽然被迫折返西班牙,却在抵达比利牛斯山脉前还不忘继续劫掠。图尔战役对他们造成的最大损害,就是先前劫掠所得的全部丢失。但对法国南部的袭击却不会就此停止,甚至要将部分城市的占领维持到查理-马特死后。
至于依然夹在两强之间的阿基坦,倒是真的因这些冲突最终受害者。先前还是抵抗穆斯林入侵英雄的奥多公爵,就在死前被迫承认自己是查理-马特的封臣。他的儿子在各地男爵的支持下企图再度自立,却因长期战乱造成的实力消耗而宣告失败。整个阿基坦地区,也就逐步沦为大法兰西的不可分割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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